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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出发去冒险, 在郎飞结与地壳的起伏山峰

飞翔的鸟插图。

葛印卡内观十日记-之二–观呼吸, 暮鼓与晨星


晚饭后, 六点整, 在禅堂开始了第一次晚课, 禅堂很空旷, 看起来就像大学舞蹈系的舞蹈教室.
男生在左, 女生在右, 两者泾渭分明, 也有各自的男女老师, 在课程期间也两者也有各自的活动区域, 相互老死不相往来.

老师在整个课程期间也是沉默不言, 关于课程的讲解其实是放的事先录好的音频, 英文是葛印卡的咖喱味英语, 中文是一南方口音绵软而偶尔有劲道的普通话. 后来我同事戏称老师像一个人形播放控制机, 在课程期间精准的控制音频的开始与停止, 因为音频经常是开始要放一段导入, 然后最后再放一段结尾唱诵, 这两段根据修习内容的不同有长有短, 但是每次入定都是固定的一小时, 因此往往需要手工控制播放时间, 而老师在上课时所做的, 就是标准的入定, 以及在适当的时候控制音频的播放. 听起来很容易, 但是考虑到入定时要身形如松如峰, 十天如一, 而播放音频的时间又要分毫不差, 其实并不如听起来那么简单.

当时老师更大的作用是中午和晚间的答疑, 这也是在整个课程期间, 我们嘴巴惟一使用的作用.

暮鼓

每一次的课程是观呼吸. 这对我来说, 并不什么什么难事, 毕竟我从高中起就开始看什么腹式呼吸, 体呼吸的一些玄之又玄的呼吸术.
然而当闭上眼睛, 听到葛印书的巴利文唱诵时, 当第一章节到达耳朵的时间. 与之前不同的感受就出来了.

后来在画像和影像资料中才知道, 葛印卡其实是个胖子, 但是你听到他的声音则绝不会相信这一点, 他的唱诵时声音干瘦, 苍劲, 咬字清晰, 有时像一串形状不同的粗砾石子串起来落在玉盘上发出叠加的振动, 有时像粗大的麻绳受力到极限一股股被扯断, 若存若亡而断续粘连. 在禅堂空旷的大厅里, 围绕音响系统的推送下, 高远, 古拙, 温暖坚硬而充满了击打感.

我听到过一个说法, 说佛经的唱诵, 在原巴利文发音(也有说梵语)中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这种音节的发音对身体能够形成独特的共振而产生一些加持效果, 这种说法过于玄虚, 但是在如今听到葛印卡的唱诵后, 却有了一丝真实的可能.

也许这种声音所谓的大脑波形有些独特的关系, 神经科学早已确定大脑拥有alpha, beta, gamma等波动, 在白日梦, 睡眠, 高度注意力集中时有明显的不同. 也有一些号称大脑波形音频的音乐, 号称能够提高注意力, 我也有过一些尝试. 只是感觉并不明显, 我于此也不热衷, 因此并未有深入的探索.

观呼吸

该来说说些观呼吸了.
这可算是冥想中最广为人知, 也最简单的方式了.

观呼吸不是调呼吸, 不是数呼吸, 也不是深呼吸. 调呼吸往往也是深呼吸, 是让大脑获取更多的氧气同时平复激动的情绪.

观呼吸和数呼吸略相近, 却又不同, 两者都旨在提高我们对于身体的觉察, 对于身体自然的生理机能的觉察. 但是内观技法认为, 数呼吸的数, 会额外引出新的注意力干扰源, 很可能你数呼吸数呼吸注意力就只在计数上, 而不在你原来的呼吸上. 这就与原来的目的背道而驰. 因此, 内观技巧讲究奥卡姆剃刀原则, 如无必要, 勿增实体, 既然目的是提高身体的觉察, 那么我们所要求的就只有呼吸本身和注意力本身. 其他的任何事物都不必有.

不必有想象中的图像, 咒语, 佛号, 不必和任何形象的神, 先知, 或者人生导师对话, 不必有集中注意力的引导字如”action”, “集中”等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

整个过程就是纯粹的感受呼吸, 完全不去控制, 只是感受呼吸, 是冷还是热, 是长还是短, 鼻毛的感受, 嘴唇的感受, 鼻孔的感受. 去和这一最基本的生理过程对话, 去感受这一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现象.

呼吸就是当下, 就是存在, 就是生死之别中那存续着的事物.

关于呼吸这里暂时就先讨论到这里, 再往深了聊就要聊到对冥想原理的认识了, 而这是个比较大的话题. 我打算在这个系列的末篇单独开一篇文章来总结.

晨星

说是晨星, 其实应该算是暮星. 只是你得理解, 一个文字工作者为了押韵和对仗, 有时是会颠倒黑白的. 所以请见谅.

九点钟, 晚课结束了. 我回到宿舍躺在蚊帐中, 我住的宿舍在一楼, 就是前文中提到临近向日葵花田的那个地方, 此时关了灯, 打开窗子, 月色如水一泻而下, 我翻了个身, 把痛风的脚侧到一侧朝上, 让自己好受了一些.
夜色微凉, 穿过窗外的竹子与树叶, 依稀可以见到月光, 突然回想起儿时五六岁时在老家竹园乡打麦场上躺在父亲臂弯时看天河繁星的景象, 这许多年来, 无星无月, 也更加没有一个如此安静而的夜晚.

没有手机, 不必为了将来可能的回忆而影响当下对世界的感知, 不能说话, 任何的感受和想象或者内心的私语只能如古早时代一样存在记忆中.

按葛印卡的说法, 冥想就是免于对过去的回忆, 以及对未来的想象而完全的活在当下. 完全的感知当下.

在这么一个寂静的时刻, 我大约能够明白这些禁令和避忌的目的.

只是我还是在记忆, 在回忆, 在思考.

这些就是长久以来生活对心灵所刻下的习性反应. 语言,逻辑,条件反应, 我赖此各种行走于世间, 被困于世间. 甚至某种意义上, 这些因果链条串成了我之我的泥胎肉身.

身为五蕴六根所成的污浊之体, 我也并不求一朝一夕能只然明了自我. 只是慢慢觉知便有了因果的另一种可能性.

也许这便是所谓解脱的较低版本, 较庸俗层次的含义.